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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拉法一点

孟岩 孟岩 2022-04-22

题图:拉法·纳达尔

当拉法·纳达尔和丹尼尔·梅德维德夫的澳网决赛进行到第三盘,当前两盘都输掉的纳达尔在关键的第六局 0:40 面临三个破发点的时候,我觉得他输定了。

纳达尔面临的是这样的统计数据:

1)梅德维德夫在大满贯先胜两盘后的战绩是 33 胜,0 负,从来没有被翻盘过;

2)在澳网男单决赛的历史上,从没有人在 0:2 落后的情况下完成逆转并夺冠;

3)纳达尔上一次在五盘三胜的比赛中完成让二追三的大逆转,还要追溯到 2007 年温网对阵尤兹尼,那时候的他只有 21 岁,现在是 36 岁。

在竞技体育的比赛中,总有各种各样的数据统计。这些数据所代表的,某种程度来说是人类能力的极限和边界。

但是,记录恰恰就是在边界处,由那些满怀信念的人所打破的。

茨威格在《人类群星闪耀时》中写道,在学者们和统计学家们犹豫不决之时,一个固执己见者淳朴的勇气能把创造性的活动推向前进。

一个人对奇迹的信念,永远是一个奇迹或一件美妙的事情所以能够产生的首要前提。

 

1

 

我很想知道,站在底线准备发球的纳达尔当时在想什么。

他需要首先挽救 3 个破发点,然后试图扳回这一盘,然后再努力拿下一盘,才有机会在决胜盘完成逆转。

15 年前,纳达尔第三次叩开温网决赛的大门,在过去的 2006 和 2007 年,罗杰·费德勒都在这片草地击败了他。

在自己的自传《拉法》中,纳达尔描述了在这场连续第三年的交手中,当费德勒状态逐渐占据优势的时候,他在内心是怎么想的:

「我必须记得,我说服自己,费德勒不可能一局接一局地保持这种竞技状态。他也是人,也会有状态起伏。如果我保持冷静,坚持比赛计划,持续不断地消耗他的精力,让他别扭地打球,迟早他会失去状态。当他的专注力松懈下来,我就会迎来机会」

他说,你可以对上一分失望,也可以对过去的比赛进程失望,但只要下一分要开始,你就要让自己忘掉这些,专注到这一分上,调动自己的注意力和脑细胞,把自己的训练水平发挥出来。

温布尔登的那场决赛后来因雨暂停,当纳达尔的叔叔兼教练托尼·纳达尔走进休息室,想着说点儿什么来鼓舞自己的侄子时,纳达尔对着他说出了那句经典的话:

他也许会赢,我也许会输,但我永远不会放弃。

2008 年的温网决赛时的「他」是费德勒。

而这次,「他」是澳网决赛场地上的梅德维德夫。

 

2

 

最终,纳达尔挽救了 3 个破发点,逆转梅德维德夫获得了 2022 澳网的冠军,这也是他的第 21 个大满贯冠军。

这 3 个破发点,是整场比赛的一个缩影。

而这场比赛,也是整届赛事的一个缩影。

2021 年 8 月,纳达尔与从 2005 年就开始折磨他的左脚跗骨进行了最后的斗争——进行手术。之后,他放弃了美网和剩余赛季,专心养伤。12 月,纳达尔尝试复出为澳网做准备,参加了阿布扎比表演赛。虽然是表演赛,他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,输给了同样饱受伤病困扰的安迪·穆雷和丹尼斯·沙波瓦洛夫。

更让人沮丧的是,纳达尔和他的教练在赛后都被检测出新冠病毒阳性,被迫居家隔离治疗。

尽管他最终依然宣布将参加 2022 年 1 月的澳网,但再大胆的人恐怕也不会相信他会最终夺冠。

第四轮面对法国老将马纳里诺,纳达尔和对方联手贡献了长达 30 分钟的超级抢七,最终以 16:14 拿下;四分之一决赛遭遇刚刚击败过自己的沙波瓦洛夫,纳达尔在 2:0 领先后中暑,身体失水 8 斤,绝境中他抵抗住了沙波的反扑,抓住对手失误的机会拿下了决胜盘。

每一个破发点,每一个球,每一场比赛。

他的态度都一模一样。

 

3

 

如果再把目光拉长,2022 年澳网,也是纳达尔职业生涯中整个澳网旅程的缩影。

2009 年,纳达尔战胜费德勒获得了自己的第一个澳网冠军。但自那之后,似乎和这片场地不合,或是受制于澳洲的炎热天气,他一直未能再次如愿。

2010 年澳网,在对阵穆雷的 1/4 决赛时膝伤发作退赛;

2011 年澳网,腿筋伤势发作,在对阵费雷尔的 1/4 决赛时 0:3 完败;

2012 年澳网,和德约科维奇一起贡献了一场史诗般的决赛,鏖战 5 小时 53 分钟,错过率先破发的机会,2:3 惜败;

2013 年澳网,因伤错过;

2014 年澳网,半决赛战胜费德勒闯入决赛,但在面对瓦林卡时背伤突发,虽然坚持完赛但仍然以 1:3 输掉。至今我都还记得他趴在地上治疗时哭泣的模样;

2015 年澳网,1/4 决赛被伯蒂奇送蛋横扫;

2016 年澳网,首轮爆冷被沃达斯科击败;

2017 年澳网,闯进决赛,与 5 年前的 2012 年一样,再次错过决胜盘率先破发的机会,输给费德勒;

2018 年澳网,在 1/4 决赛对阵西里奇时因膝伤退赛;

2019 年澳网,闯进决赛,然后被德约科维奇碾压般 3:0 击败;

2020 年澳网,1/4 决赛连丢三个抢七,输给蒂姆;

2021 年澳网,1/4 决赛先胜两盘,被西西帕斯连扳三盘完成让二追三的大逆转;

2022 年澳网,奇迹般闯进决赛,先输两盘,第三盘关键的第六局发球局,0:40 落后……

这就是文章开头的那个场景。

 

4

 

最近,纳达尔的叔叔在接受采访时说:如果纳达尔不是饱受伤病困扰的话,可能 GOAT(最伟大球员)之争就没有悬念了。

我并不赞同他的这段话,但这让我想起了纳达尔在自传《拉法》中对自己频繁伤病的评价:

「频繁的伤病让我意识到运动员的生涯是那么短暂,而且随时可能因故中断。我不能浪费时间,从此刻开始,我会用双手牢牢把握住每一个降临在我身上的机会。从那时起,我知道我永远无法肯定,究竟我正在进行的比赛会不会就是我最后一场比赛。这个想法让我得出唯一的结论:我必须打好每一场比赛,认真对待每一次训练,将其当成我最后的机会。我离网球生涯的终结那么接近,似乎它就在我的面前。」

这是不是也让你想起了乔布斯的那句话:死亡是生命最好的发明,把每一天都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天,你会有不同的发现。

我们总是很容易被这些美好的话打动,但轮到自己时,并不容易。

我今天其实并不是很想写东西,即使在写的过程中,我也想过「放自己一马」、「凑合一下」。

我想到了拉法·纳达尔。

他会允许自己在训练中划水吗?

他会在比分落后很多时丧失希望吗?

他会因为状态不好而放弃吗?

如果,这是我的最后一篇周报呢?

如果,明天的周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周会呢?

如果,我们接下来的一个版本迭代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呢?

……

 

5

 

我很喜欢纳达尔,喜欢看他的比赛,更喜欢他的故事。

事实上,我发现我喜欢看自传或者人物故事的原因,就是因为在不同的环境里,总有一些人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,活成让自己喜悦的模样。

看到这样的人和故事,就会觉得很美好。

纳达尔获胜的当晚,在情绪的引导下,我发了一条朋友圈:

我的网球永远都不可能打的像纳达尔那样好,但当我在生活中遇到困难的时候,我总会想起那个叫拉法·纳达尔的男孩儿告诉我的话:「他也许会赢,我也许会输,但我永远不会放弃。」

我也收获了一条新的咒语:

再拉法一点。

 

6

 

文章的最后,我想引用一下《拉法》这本自传的结尾。

2010 年,美国网球公开赛决赛,纳达尔击败了德约科维奇,获得了自己的第一个美网冠军,同时实现了金满贯(四大满贯 + 奥运会)的伟业。公开赛时代,在纳达尔之前,只有阿加西做到过。而从 2010 年到现在,也再没有人做到过。

赛后的媒体采访持续了三个小时,纳达尔耐心地回答了每一个问题。

记者问:之后你会做什么呢?

纳达尔回答:努力训练,让自己成为更好的球员,下一年再回来参赛。

当天晚上,他搭乘飞机回到自己的老家——马洛卡。这里没有奏乐,没有欢迎仪式,也没有喧哗。当晚,他和儿时的朋友去镇里玩儿。

第二天早上,纽约时间凌晨 5 点,他回到球场,和托尼叔叔一起练球。

他们和平时一样严肃和专注,似乎他们根本没有取得什么成就,需要继续努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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